近来,万幼楠的《赣南围屋研究》经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后,引起了海内外学者的关注,春节期间他还向前来赣南考察客家围屋的外国学者作了专题讲座。
为何与赣南客家古建筑结下不解之缘?他对记者表明心迹:“说起围屋研究,除了众所周知的艰辛和曲折外,还有我心中的一段情结。”
万幼楠现任赣州市博物馆副馆长,是江西省文物保护中心古建筑专家,并兼任赣南师院客家研究中心研究员,长期从事赣南客家古建筑研究。(图片由万幼楠提供给中国江西新闻网发布)
从小着迷客家民居
万幼楠出生前,他父母已从省城南昌到宁都县城就业,小时候他又随父母下放到农村。他当时觉得农村比县城好玩多了:村后有山,可砍柴、打猎、采蘑菇;屋前的小水沟,可洗涤、还可捞鱼;家里养鸡、养猪又养狗。那时候上学,书是不怎么读的。
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。农村的生活阅历为他后来的生活和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。
万幼楠在与记者交流时常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。他家下放的那个村子叫坪布脑,村子没有围屋,但村里有很多‘九井十八厅’这样的大宅子(这是客家民居的基本型,赣南围屋也是从中而生)。一栋接一栋的屋子几乎将大半个村庄连成一片,每栋房子中都建有公共建筑性质的祠堂。
“祠堂幽暗深处摆放的那些神牌、神案、神器,儿时感到阴森森的,神秘莫测,平时一个人害怕踏入,但又想探个究竟。”万幼楠说,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对乡土建筑有兴趣,只记得很喜欢去祠堂里玩,祠堂是他最早接触到的巨大建筑空间,也是他和小伙伴集会做游戏、捉迷藏的乐园。
“小时候所见的祠堂建筑,总觉得比现在所见的更宽阔、更雄伟。这是我最早对赣南客家古建筑留下的朦胧印象。”
万幼楠出版了《中国古代建筑基础知识》、《桥牌坊》等5本专著,并发表了《赣南民居试析》等学术论著30多篇。《赣南围屋研究》就赣南围屋的历史文化背景、围屋的发生发展、围屋的构造特点等,作了全面的介绍。
万幼楠青年时期就定下事业的目标,钻研中国传统建筑,破解心中对客家古建筑的谜团。
20世纪80年代末期,客家文化热首先在广东、福建兴起。也就是在那时,万幼楠知道了闽西、粤东、赣南是客家人的发祥地和主要聚居地,知道了乡下说的话原来就是客家话,世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就是客家人。
不久,赣州成立了赣南客家研究会,这是赣南客家组织活动和研究的开始。万幼楠也成为研究这领域的活跃分子。
当时,闽西土楼、粤东围拢屋在与客家热的互动中,已闻名海内外。万幼楠走进了土楼和围拢屋,观赏之后确实感到惊叹不已、羡慕不已,同时心里着急:闽西、粤东都有代表自己客家文化特色的民居,赣南有什么?当时赣南围屋尚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。
事情就这么巧,他在一次查阅龙南县文物普查资料时,“围屋”这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。随后,在一次去龙南出差的机会中,他顺便要求去察看关西的新围。那时去关西乡的路还很不好走,从县城走23公里的路现在只需半小时,可那时要两小时。
他这样描述第一次面对围屋的激动心情:“记得那天在颠簸的途中,峰回路转时,一座庞大的建筑物突显眼前,直觉告诉我,这可能就是我要寻找的‘新围’。我立刻就兴奋和激动起来,脱口便叫停车。这种感觉,便是后来许多初次接触围屋的人所谈到的共同感受: 令人震撼!”
他不止一次地想:造物主是如此之公平,闽西、粤东、赣南客家的先民们好像是商量好了,又好像是各自竞争,都要给后人留下一笔惊世骇俗的建筑遗产似的。土楼、围拢屋、围屋三位一体,但又似乎是三足鼎立,各领风骚,相映生辉,共同构成了客家民居的奇异文化景观。
从此,与围屋的不解之缘,伴随着万幼楠一直走到今天。十多年来,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围屋的研究之中,他说,其味既苦,其味也甘。
万幼楠第一次对赣南围屋做专门调查是在1992年,那次申请了1000元钱,要对赣南围屋的现状和概况进行全面调查摸底。一行5人,其中2人是闻讯加盟到队伍中来的,一位是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生潘安,为完成博士论文而来,后来出版了专著《客家民系与客家聚居建筑》;另一位是《江西画报》社摄影记者周传荣,为新闻探奇而来。
当时,他们对哪些县可能有围屋只有大概的线索,只有不择吃住行,走到哪儿,问到哪儿,吃住在哪儿。“有一天,我们来到龙南杨村坳下村,发现了众多围屋,群情激昂,不觉天色已昏。村长便请我们在他家吃晚饭,还特意杀了只鸭子招待我们,以示尊贵。”
在对赣南围屋调查摸底那段岁月里,万幼楠真切地体会到,有追求的文化人,为着一个共同感兴趣的目标走到了一起,哪怕生活再艰苦,工作多么劳累也乐在其中。
1993年,首届“闽粤赣客家围楼研讨会”在赣州和龙南小规模召开,万幼楠等人播放了以这次调查成果为主制成的《赣南客家围屋》录像片。新发现、新资料让与会的海内外学者着实感动。台湾的阎亚宁、符宏仁先生当即表示,愿意资助万幼楠对赣南的客家民居作深入的个案调查研究。
万幼楠对赣南客家民居作深入的个案调查研究期间,大多是独自一人直接到点上展开,为了减少应酬,他下乡时常常既不开单位介绍信,也不跟县文化部门或乡政府接洽。
上个世纪80年代,在赣南的农村,尤其是那些能保存下围屋的偏僻乡村,一些人脑袋里绷紧“提高警惕”、“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”的弦,外来人都要有单位介绍信或逐级陪同人员才进得了村。因此,发生了万幼楠进不了村之类啼笑皆非的情况。
有一次,万幼楠去龙南里仁乡的栗园村。这是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大村围,刚走近北门口,就遇到个老者盘问万幼楠从哪来,来干啥?他说从赣州来,做民居民俗调查。老人问有没有乡里或县里的介绍信,万幼楠说没有。
听到没有介绍信,任他怎么解释,老人就是不让万幼楠进村,而且态度也蛮横起来。“秀才遇到兵,有理讲不清”,万幼楠也有些火了,两人便争吵起来,引来了一大圈人围观。直到来了一位住在本村的原龙南师范的退休老师问明情况后,才让他进村,并受到优待。
另一次,去关西。万幼楠一个人住在一家一天只收2元钱的小店里。关西是龙南最小的乡之一,这么偏僻的小圩镇来了个生人,是很容易被“关注”的。
傍晚,万幼楠在店里吃饭。一会儿,店里进来了五六个人。他们坐定后,目光四顾,自然都注意到了他这个生人。其中一人便用当地土话问:“那人是哪里来的?”众称不知。另一人用眼瞄瞄他说:“书记,下午我还看见他一个人拿着照相机到处乱拍照,还到对面几座山上写写画画。”
接着,他们又放低声音议论了一番,大意是万幼楠这个人很可疑。万幼楠一直低头吃饭,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,心想看你们能如何。后来,那个被称作书记的人便叫店主过来,问万幼楠是哪里来的,店主也称不知。书记便指责他,住店怎没查看身份证就住进来了。
大概感到事态严重,“书记”对在座的一人说:“你去派出所叫某某所长来一下。”万幼楠见状,感到不好再装糊涂了,便主动走过去说:“派出所就不必惊动了吧。我也是好意,不想给你们添麻烦,因此没向乡里报告。”边说边拿出工作证和身份证,书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,忙又让座,又招呼再吃点。